一轮月光顺着窗框间狭小的缝隙挤进来,惨淡地映衬一个趴在蔺怀生身边的黑影的眼眶,吓人的白色眼球到这时才隐约可见不同。“他”的眼睛并不是死白色,眼瞳和眼白的边界有细微的差异。死了的缪玄度,他的眼睛其实是银白色的,很衬月亮,很衬他,只是眼下无人欣赏。
死尸静静地看着睡着的蔺怀生。他想要最大限度地完整看蔺怀生,又舍不得让自己挡住他,于是最后就变成了蹲在榻边,维持着诡异又卑微的姿态,静静地看着对方。
死了的心脏都快要复生,宣告面前这个人是他不肯死的执念。
“嗬——”
“嗬——生——”
死尸看到蔺怀生,就忍不住要叫蔺怀生,喊他的名字,好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。他只想悄悄地念,但死后僵直的舌头不够听话,声音偏大,还那么难听,他就顿住了,像只耷拉着脑袋的大狗。
不能再念名字,但缪玄度还是用他已经死了的那颗心脏念了无数次。
蔺怀生睡着,也就意味着缪玄度在他这里得不到任何回应,缪玄度就无师自通学会了在等待他的时候照顾他。牵牵蔺怀生的手指,两个人的手背轻轻贴在一块,这样玩似的弄了一会后,再把蔺怀生的手塞进被子里,那些没被被子裹住的地方自然也要严严实实地盖好。于是自然,蔺怀生身上的那些痕迹也看得一清二楚。
死尸发出一声凄厉而愤怒的嚎叫,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一种罪证。缪玄度青黑色的指甲暴长,想要摧毁这里的一切。
“唔……”
听到动静的蔺怀生把头往自己衣服里埋了埋,就这样制住了毫无理智的缪玄度。
缪玄度烦躁地抠着榻子的边缘,发出刺耳的挠声,他被蔺怀生的一蹙眉弄得束手束脚,心里想做的事就只能以这样可笑的方式演绎——他其实想抠掉的是蔺怀生露出来的那些痕迹。
如果能抠掉就好了……
那些太碍眼了……
缪玄度靠近,就在这时,他像是领地受到威胁的野兽,面露凶光地转回头恶狠狠盯着神龛上的神像。
“吼!!”
死尸咆哮着。僵持的场面不知维持了多久,最终以缪玄度不甘心中略带的狼狈退场而结尾。
这时候的蔺怀生反倒是真的熟睡了,对此一点都没有察觉。
如薄雾一般的轻烟从神台上慢慢地飘下,将蔺怀生围拢,然后,烟中出现一双玉白色的手,神明隔空轻轻地触碰着蔺怀生的睡颜。
“吾妻,我们很快就会见面。”
……
第二天,蔺怀生单独见钟烨的时候,补上了他对于新床的要求。
“我要的样式有点特殊。”
蔺怀生打量着在他面前垂眼恭顺的管家。
“钟烨,夫君的棺椁是你负责的吧。”
“是的夫人。”
“我昨天发现了,那是个合棺。”
钟烨的目光闪了闪,但没有立刻回应。
“阳床阴棺,我下一张床,也按照那个样式做吧。”
钟烨霍然抬头,此时的他的目光,锐利得逼人,根本不像一个管家。蔺怀生朝他招了招手,又是极抹杀自尊的动作,钟烨一直盯着他,然后缓慢地遵从、缓慢地靠近,还是成为那个很好驯的忠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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